
冷水煮鱼
此鱼非彼鱼。我所说的“鱼”是五七青年场的会计于得水。他长着一双外暴着的金鱼眼。一只鹰钩鼻子长在他赤红脸儿上好像是个意外的奇迹,几缕稀疏的黄毛样的头发,从眉头上垂下,酷肖电影《列宁在十月》中的叛徒。
他原是大队学校教师,因多次偷看女生解手,被清理出教育系统。后来靠着当公社副书记的姐夫,派到场里当会计,掌握了财政大权。不愧当过算术老师作假帐是他拿手好戏。每次出差就独自一人到长途汽车站、公共汽车站流连徘徊,蹲在那里寻觅着什么。时间长了人们发现了他在拣废弃的车票回来报销。这可是一个发财致富的捷径。不要小看一张票只有几分几角钱,滴水穿石积少成多,在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慢慢成了暴发户。
地位的提高,金钱的累积。他抛弃了相濡为命的妻子,骗奸霸占了小他十岁年轻貌美的小姨子。此事在那块民风淳朴的豫东乡村掀起阵阵波澜。人说唾沫星子能淹死人,他却不以为然。人格的卑劣和道德的沦丧,使其相貌更加丑陋。
他总是斜视着看人。特别瞅看邻村的大闺女小媳妇时,隐约流露出一丝丝猥琐的目光。他嗜酒如命,经常喝的烂醉。平时就粗俗不堪,醉酒时更是猥亵无比。在场里有事没事总爱到女知青宿舍区溜圈圈儿,几次都被刚干完活在屋里擦洗的女知青骂了出来。
这天晚上,于得水处在半醒半醉状态,粗俗和猥亵像两条浊流融汇在一起。他东倒西歪走到女寝室外,趴在窗户上往里瞅。几个只穿内衣的女知青隐约看到外面半鬼半人的黑影儿,吓得尖叫起来。男知青们跑过来拿着家什将老于围住。此时的老于像烤鱼一般僵卧在女生窗下酣睡。有人把他扶起问道:老于,你在这干什么?于得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:我来检…检查女生宿舍安全卫生哩。几个男知青揍了他几下,被老场长拦住。鼻青眼肿的他仍不思悔改,由于他姐夫给他罩着场里对他也奈何不得。
每个知青每月十二元的生活费,除了吃饭所剩无几。大饭量的男知青还要向场里预支饭票,连回家的车票钱都没有。场里规定上半年下半年分别报销两次往返回家的路费。已经到了十二月份还没兑现一次。
我每次拿着一块八毛钱的往返车票到会计室报销时,于得水总是用不屑地口吻说两个字:“没钱。”多一个字也没有。就好像不是我让他报销车费而是我欠他的钱似的。
前天郑州知青回去探亲,给我捎回一双塑料底松紧口布鞋。兜里鞋钱不够,我就拿着车票和几个知青一起找老于报销。于会计戴着眼镜正在算账,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。
“于会计,我们报上半年车旅费。”我说道。
老于只顾忙自己的事情,好半天没吭声儿,理也不理我们,几个站在那静静地等待着。
“于会计有钱没有,我们报车费。”为了得到钱只能忍气吞声。
足足有两分钟,老于咽了口茶水,从眼镜上边瞅了我一眼慢腾腾地说道:“没钱啊。”好吗!等了这么长时间,他却说了三字,比平时多说一个字。此时,场车队副队长老左来到会计室,昂着头眯着眼坐在椅子上,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门撕开抽出两支香烟,叼嘴里一支扔给老于一支,剩余的撂到桌上。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票据,老于马上用算盘把票据汇总算好,把一沓纸币恭恭敬敬地送到他手里。左副队长吭都没吭一声拿着钱心满意足地走了。
“他来报销就有钱,我们报销怎么没有钱?”知青老葛不满意的质问。看到此情景,哥儿几个肺快气炸了。
“他是场长安排的。”老于说道。
“我们也是按场里的规定报销的呀!”大家异口同声。
“好了,好了。不给你们说那么多了,反正是没有钱。”老于不耐烦了。“我还要算帐呢,别耽误我的工作。”说毕,半推半搡地将我们赶出会计室。
“老于太不像话了。不把知青放在眼里。”
“他对女知青可不是这样。”王进说着他的见闻。“上次两个女生报车费,他不仅很快给报销了,连该找回的零钱都没要。两眼死叮着她们的胸嘿嘿的笑,恨不能趴上去吃几口。”越说越下道了。
“非得好好教训他一下,让他知道知青不是好欺负的。”我若有所思地说。大家一路上七嘴八舌议论着。
几天后,于会计突然接到公社电话通知,他姐夫的父亲夜里得急病去世,要他明天一早前去奔丧。老于一听,如丧考妣。当天晚上就请一班响器,割礼条子(买块猪肋条豫东风俗),一应俱全。第二天天不明就前往姐夫家奔丧去了。
话说老于姐姐、姐夫在家准备为老爷子过60大寿。天刚明,就听见庄外吹吹打打哭丧响器声,远处走来一只奔丧的队伍,冲着大门径直而来。
副书记见状连忙上前询问一听原委,气的拍腿大骂,老爷子差点儿没气昏过去了。副书记为此事追查了好长时间,公社邮电所总机反映,报丧电话是县城里打来的,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不了了之。
当,当,当。一天深夜老于正在睡觉,忽听到有敲门声。“谁呀,半夜三更的。”老于在床上问道。
呜呜呜,外面只有风声。过了一会,他刚刚想睡着,又听到当当当敲门声。反复几次,老于心里犯了嘀咕,该不是邻村老相好来找我的吧。金鱼眼想着好事急忙下床。开门一看,黑漆漆的不远处,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白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长长的怪物,一蹦一蹦向自己走来。老于吓得嗷的一声,撒腿跑进屋里关上门钻进被窝筛糠,裤衩子湿漉漉的。
又过几天,老于屋里的桌子上插着一把匕首,粉笔写着几个显赫的大字:小心狗头。老于吓坏了,门锁得好好的,怎么进来的呢。回想起一连串的怪事儿,他心里明白是知青们干的,可又不知具体是谁,真是哑子吃黄连。至此他真真明白一个道理,知青是得罪不得的。